县委信访办公室接待室,一字长木椅上坐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色人等。他们都是上访告状,等待李主任来接待的。
钟永金背着一套上访行装径直朝这里走来,暖着脸,抬着头,挺着胸,显露出器宇轩昂的神态,想一屁股挤进长椅上就坐。
大家立即把视线凝视在他身上,只见他穿着一套笔挺笔挺的新西装,扎着粉红放光的领带。哪有告状人穿戴这么精神,众人起了疑心,只怕他是个“冒牌货”来这里是搞密探的。
你是来告状的吗?有人这样问他。
是的,告驻村第四届工作组长金政委的状。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众人仔细一看,他行装装得鼓鼓囊囊,两颊荡着喜色和诚意,吹着口哨,时不时打着东方红曲调的响指,表现出一股告状必胜的决心和勇气,还有一派打“持久战”的架势。
他就是全县大名鼎鼎的“告状哥”的钟永金。“告状哥”是他的绰号,田湾村村民,从事告状5年了,成了“告状专业户”乡里,县里,市里,省里,中央,哪一级信访办公室他都去了,真算是个洞庭湖的麻雀,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了得人物哟!
他这次来县委接待室,是开展又一轮新的告状活动,也是代表全村村民的,也是状告工作组干部的,也是告工作作风问题的。但他告状的方式却别开生面——他说,一定要把金组长告上去,告状的目的耐人寻味——他说,不把金组长告上去决不走人!
大家往两边一挤,让出一个位子给他
一
2001年的秋天,第四届工作组进田湾村了。这届工作组是县委宋书记挂帅,县公安局政委金蒙之当组长。他们要帮助村上打水井、架电线、修村道,为村上办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事。
可是,有副暴尸棺木挡住去路,村道无法修下去。金蒙之苦口婆心做思想工作,嘴巴讲出血泡来。钟永金不允,歪着脑壳,翘着鼻子,打着响指,朝天说一要说法二要赔偿,冒得10万元补助款,谁也不能动棺木,否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完走出屋门,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当又告状去了。
这副暴尸棺木在田湾村村头摆了五年了。盖了一个茅草小棚为棺木遮雨,棺木上面铺的草席,已千疮百孔,筋筋吊吊。招魂旗腐烂得荡然无存,留下一根讨饭打狗棍子似的光杆杆。在太阳的掩映下,棚内似有阴气在缭绕,森森然恐怖极了。
人们要进村,都得从棺木边经过,无不竖起汗毛来。想绕道而过,却别无他路。人们只得硬着头皮,掩着鼻子,三脚当做两步走,一边咒骂钟永金狗日的尽干些馊事,一边如箭离弦般从棺木边上射将过去。
那是1995年,第二届工作组10人来到村上,粗暴作风比第一届工作组更胜一筹。他们硬性宣布限期割掉旧欠的尾巴,还摊了一笔新款,也要限期收上来。
这年遭了旱灾,钟永金家承包的稻田基本失收,买米冒得钱,借又冒得门。老婆吃糠咽菜多日了,她叫老公上街将她上山砍的小竹子卖了,顺便买点米回来。谁知所卖的钱却被小偷扒走了。日子冒法过,现在又要交费。真是船破遇到连日雨,爬滩又刮打头风。
不知为什么,钟永金老婆看到天上出现两个火球般的太阳,预感到天老爷要收人了,暗暗地哭了一次又一次,眼泪洗得脸,行得船。听人说,有个世外桃源,比现今世界好几多倍。她想与其这样饿死,还不如自己早了结好。她乘丈夫外出,儿子不在身边时,自缢梁上,去了那个花花世界。
钟永金踉踉跄跄地赶回来,开始头大脸青,声音发抖,肩膀抽动,义愤填膺。后来不知怎么的转了风向变了脸,他心花怒放,惬意地狂笑起来,觉得出头的机遇来了。
钟永金吹着口哨,打着响指,箭一般向工作组长住处跑去。“哼——”!妈妈拐!他又把脸变过来,擤一把鼻涕,扮成一副哭泣相,嘴里嚷着“婆娘呀婆娘,你死得好惨呀!我来给你报仇了。”他窜了上去,抓住工作组长的衣领,喷出一口唾沫,如子弹般射在对方的脸上。他把世上最肮脏的话挑了出来,用到工作组长的名下。如我他妈的日你十八代祖宗,你的狼心狗肺,是日本鬼子日了你的妈,生出来你这个野种。我好好的婆娘,活活地被你工作组逼死,人命关天,血债要用血来还,要赔偿老婆!要赔偿老婆!钟永金将脑壳犁在工作组长的胸膛上,将他推过去又扯过来,只差冒咬下一块肉来。
工作组9个组员围上来,将组长救出火海,全班人马连夜“打马回府”
钟永金要向世人展示,要向政府抗议,将婆娘的尸体装进棺木,摆在村口,搭个茅棚遮着,不予入土,成了村上的一块赫赫显目的村标。陌生人去田湾村问路,村民不说这里有什么树,那里有什么石头,而是说看到茅棚下摆副棺木便是了。
这便是钟永金制作出来作为告状证据的“杰作”
随后,钟永金用板车拖着儿子以及锅碗瓢盆堵在县委大门口。车上插着一面旗子,上书“为民伸冤”四个大字。来一个人,他挂着一张长脸,倒一盆苦水,说是代表田湾村全体村民上访,帮助党整风。哼——!妈妈拐。他掐着手指,喷着泡沫子,放连珠炮似地列举工作组在村上的五条罪状,什么吹牛皮呀,讲大话呀,吃吃喝喝呀,舀谷子抬猪呀,连上届工作组的事也扯到这一届来了。他说,该千刀万剐的是工作组逼死我婆娘。不赔偿老婆,我他妈的不得走人。
钟永金足足闹了整三天,搞得上下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县委派人调查,查实工作组长大话讲过,吃喝也有,舀谷抬猪的事也干过。因钟永金本人出外了,工作组只在会上干咯嗒冒下蛋,钟永金的房子是朝南还是朝北都不晓得,更冒与他婆娘打照面,不属于逼人致死。
后来调查,得到可靠信息,说的起因是他卖小竹子的钱被小偷扒去而引起的。有人却打个问号:小偷看中这样冒鼻冒险的穷汉,真是活见鬼?
这次在县委门口“大闹天空”钟永金捞到一个“蛋”心里很不平衡。“哼——!”妈妈拐,就这样冒戏了吗?冒有,冒有,冒有,骑着驴子看唱本——走着瞧吧!你县委不管,还有市委,市委不管,还有中央,只要嘴巴不打封条,脚腿子不上镣铐,就往上告。他擂响胸膛,吐着白沫子,对天发起誓来,不搞个山鸣水响,我他妈的钟永金决不收收场锣。
钟永金将儿子托给父母,开始了专业告状的生涯。他从县里告到市里,市里派人调查,又是以上述理由作答。他不服气,妈妈拐“哼——哼”从市里告到省里,信件层层往下转,结论“涛声依旧”
钟永金岂肯就此罢休?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心想不把你这样的干部告下来,我他妈的将自己的脑壳剁下来喂狗。
“告状哥”“哼——哼——哼”地往北京上访。他爬货车,歇火车站,住大桥下,拣破烂。后来他把祖传的武术亮出来,在街头卖艺,维持生计,坚持告状不泄气。
几年下来,他“哼”了不知多少回,说了多少妈妈拐和我妈的他妈的。人们因此给他取了“告状哥”这个外号。
村道很快修到村头上,要马上拆掉那座暴尸棚子。但是不晓得“告状哥”窜到哪里去了。
二
找到“告状哥”简直是海里捞针。
金蒙之七调查,八打听,了解到他的最好朋友是邻村的“同庚哥”他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家的大人在百日那天为他两人摆酒席认了“同庚哥”长大了玩得亲如兄弟。
金蒙之找到“同庚哥”甩下一把钱作路费,请其出马,找到“告状哥”要他迅速赶回来。
“同庚哥”从县里找到市里,后来到了在省城,三寻四找终于在街头的一棵樟树下找到了“告状哥”他在那里搞武术表演。只见他光着上身,缠着武术腰带,缩着绑腿,嘴巴张开嘿嘿直喊,胸膛擂得嘭嘭地响,耍起剑来,水泼不进圈,博得观众阵阵喝彩,不少人给他丢钱。
正在他笑得嘴巴合不拢、转着圈子收钱时“同庚哥”把他拉出来,告诉他,县委宋书记请他回去处理暴尸棚子。
什么,县委书记请我。“告状哥”嘴巴张得海碗大。
是的,县委宋书记请你回去。“同庚哥”说,你出头的日子来了。
呵!出头日子来了。“告状哥”泛起笑浪,拍着手掌,双脚跳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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