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班长方玲在传达这个通知时“老古”的思想正集中在一个直角三角行上。
方玲的音色跟她的脸蛋一样吸引人。铮铮铮铮,金属弓拨动似的,有余音且带点弹性。男同胞们几乎全像一只只呆鸭似的伸着颈脖,看得很投入。只有“老古”没看。他的目光一直滞留在那个直角三角行上。他只是觉得教室里怎么一下子这么静了?只有一种很圆润很甜美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宛如家乡的溪水叮叮当当地流过身边,不渴也想附身喝它一口。当他意识到这叮当流淌的溪水声正是女大班长的嗓音时,思绪一下子从那直角三角行里跳出来。可晚了,方玲已把那个通知传达完了。
“老古”不无遗憾地“啧”一声嘴。
“老古”大名林志江,之所以得此雅号大概因为他是从乡下来的,在那些县城学生眼中是位土里土气古老原始的角色。“老古”呢,也很不习惯。不说别的,就说通知吧,乡下读书时重要通知都是班主任自己跑到教室来说的,这儿却由班长来传达。要是老师亲自来说,他绝对不会漏听的。
她刚才说了些什么?他只好问他的同桌鬼才。
你没带耳朵?鬼才挺不高兴地刁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回答他:还不又是“苛捐杂税”!
“老古”一愣,不由得皱起眉头“啧”了一声,又问:这次是什么名堂?
兴趣小组费。
兴趣小组也要收费?那我不参加兴趣小组不就得了吗?
你朝我吼什么?鬼才有点生气,白了“老古”一眼,说,真滑稽!
“老古”心里暗暗叫苦。
上县城读高中费用自然要比在乡下读初中多一点,这点“老古”还有“老古”的老爸老妈都有思想准备,可谁会想到竟会多到这等地步!各课资料费、补习费、辅导费现在又冒出一个兴趣小组费。既然早就规定要缴,为何不在“入学通知书”上写明在开学时一次缴清?现在隔三差五缴一次害得他每次回家时都得向老爸老妈要求追加一次“预算经费”弄得老爸老妈都不相信了,以为他是编造出来哄骗他们的。你们学校真有那么对的费要缴?老妈问这话时那双不信任的目光真叫他受不了。他就抗议似的叫,不信可以到学校去问嘛!老爸立刻瞪起眼睛喝住他,你吼什么吼?问问都不可以吗?现在城里的学生,不是没有人时不时往舞厅往卡拉ok往网吧跑吗,家里离现代化还差十万八千里他倒先现代化起来了!
“老古”又委屈又气恼恨不得跟他们吵一架。我“先现代化起来”?我哪里有一点“现代化”的味道?别的不说就说我这身“包装”吧,现在校园流行雅戈尔,这衬衫领口笔挺笔挺的,洗多少次都不皱,上百元一件。谁还像我这样仍穿地摊上10元一件都无人理睬的破烂货,难怪人家要叫我“老古”
“老古”一想起这些就有点伤心,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了半截。他决心熬它几个月省下些钱来说什么也得买件雅戈尔穿穿。他想已到月底了,这费那费也该收齐了吧?下个月起就可以从“工资”(大家都把爸妈给的生活费叫作“工资”)中掘些出来积起来了。谁知还没领到下个月的“工资”现在新名堂又出来了,这不是存心和他过不去吗!
方玲已经开始收费了。顺着桌序一桌一桌收过来。她的同桌王燕燕帮她一起收。都说王燕燕是方玲的“贴身丫头”整天跟在方玲的屁股后面为方玲服务。这不?这会儿王燕燕替方玲收钱找钱忙得不亦乐乎,而方玲自己只捧着本点名册,在收了钱的同学名字下划个“v”很是轻松。真不知道王燕燕是怎么想的,大概她以为跟方玲在一起她的身价也会随之提高吧?殊不知效果恰恰相反。王燕燕并不难看,脸孔虽然圆了一点,但肤色也很灵活,要是单独出现在人们面前谁也不会觉得她丑,可跟方玲在一起反差就出来了,大家——当然是男生们——总是喜欢同方玲开玩笑而自觉不自觉地把她冷落在一边。可王燕燕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会儿好多男生都同方玲戏耍,说你为老高收费这么积极老高给你多少回扣啊(老高是他们的班主任)?你跟老高说去,再这样隔三差五的收费我们可要“揭竿起义”了!方玲只是抿起嘴角轻轻一笑,王燕燕却越俎代庖冲着男生们尖声嚷,有意见向老高提去,别在两位小姐面前瞎咋呼!大家都笑起来,嘴上不说心里却在说,又不是向你咋呼,你干吗自作多情?
人家嚷管嚷,咋呼管咋呼,钱还是拿得出的,而“老古”却是实实在在没有钱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两枚圆圆的硬币。都是一元面值的,他很清楚。那是硬留着的这星期回家的车费(还只够挤公交,不能坐中巴),否则,那三十元里的路程就得用双腿去“丈量”眼看方玲和王燕燕越来越近“老古”感到坐立不安,额头都快急出了汗。怎么办?总不能在方玲这样的漂亮女孩面前塌了台?那会无地自容的。看来,只能背点债向人去借了。可是,向谁借呢?开学还只这些日子,他还没有跟谁好到可以开口借钱的地步。要说最熟悉平时接触最多的莫过于坐在他身边的鬼才了,可鬼才这家伙阴森森的挺难说话。他感到鬼才有点看不起他这个乡下人。他曾经被他触过一次不大不小的霉头。那是为了视听一下“随身听”鬼才有一个“随身听”据说是班上最高级的,得一千五百多元。好多同学都听过,说那感觉就是不一样。“老古”被他们说得心里痒痒的。一次在几个人视听完后他也伸过手去想尝尝那滋味。谁知刚拿起还没塞进耳朵,鬼才就抢上一步劈手夺了过去,黑起脸冲着“老古”说,又不是公共电话谁想打就可以打的!“老古”挺气,别人听时他一个屁都没放,他刚一拿起他就发火了,这不是故意欺他吗!
连“随身听”都不肯给他听,你还指望他借钱给你吗?“老古”不敢也不愿向鬼才开口。可是,不向鬼才借又向谁借呢?募地他想起一个人来。
那是入学报到的第一天。他办理完手续后站在校门口看新鲜。校门口两边停满了各种各样车辆,豪华的轿车面包车货客两用的双排座卡车都是送子女入学的。这种“风景”在乡下绝对看不到。正在这时,一阵呐喊声响起,一个瘦瘦长长的男孩被三四个杀气腾腾的男孩追赶着疯逃过来。瘦长男孩想逃进学校去,但校门边堵着一大群刚从各种汽车上下来的入学报到的新生和他们的父母,手里都拎着箱子包裹。眼看追赶者们已追到,男孩无路可逃竟窜到“老古”背后拿“老古”做挡箭牌似的左躲右闪。“老古”想挣脱也挣脱不了。那三四个追赶者就朝“老古”背后的男孩左一拳右一拳地打。男孩没被打着“老古”倒挨了几拳。“老古”火起来。这些男孩都跟他差不多年纪,真打起来“老古”绝对不会怕他们,就吼:再打一拳!那些男孩当然没把“老古”放在眼里,继续打。“老古”哪里忍得住,就拨出拳头跟他们打起来。瘦长男孩乘机逃了
没想到第二天那瘦长男孩拎着箱子走进了“老古”他们的宿舍。两人一见都傻眼了。原来他也是新生,且与“老古”同班,叫沈冰。当时沈冰挺感激挺亲昵地拍了几下“老古”的肩钾,说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老古”觉得会跟校外孩子打架的人不会好到哪里去。就没有跟沈冰表示太亲热。以后也没有同沈冰太接近,可现在是“非常时期”“老古”已面临“绝境”了。既然沈冰说过有什么事要他帮忙的尽管说,是不是可以找他商量商量呢?
“老古”决定试试。
临窗一桌的一个座位上,一个男孩翘着椅子,椅背抵在后面一张课桌上,坐不像坐躺不像躺地仰望着天花板,口里含着口香糖,还悠悠地哼着流行歌曲2002年的第一场雪。他就是沈冰。
沈冰其貌不扬,瘦瘦长长的,像条竹竿,脸上还长满粉刺,一颗红斑一颗红斑地布着,要烂的样子。可这家伙的“包装”绝对是一流的:上面是一件白底浅蓝条子的雅戈尔,据说200多元,下面是一条石磨兰水洗牛仔裤,也200多元,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花花公子休闲鞋,又是一个200多元,再加上手中戴的手表,头上吹的“飞机式”怕不下千元了。有人戏贬他说,沈冰,只有女孩子才称“千金”你怎么也成“千金”了?沈冰还挺自豪地笑笑,说,现在是倒过来了嘛,女孩子穿得像男的,男孩子穿得像女的;青年后生蓄长须,老头儿下巴刮得青溜溜。说得大家齐声喝彩,精彩精彩!
“老古”走到沈冰课桌边时,沈冰正对着一面小圆镜挤着脸上的粉刺。圆镜的背面衬着一张当代中国最红的女歌星(絮不道名)的玉照,双眼似在一闪一闪地勾人。
沈冰,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想同你说句话“老古”轻轻说,脸上馋馋的,有点难为情的样子。
什么事还保密?沈冰把小圆镜放进裤袋,大大咧咧地站起来,跟着“老古”出了不得教室。
“老古”话未说脸先红,结结巴巴像得了口吃:沈冰能借些借些钱吗?下星期就可还你
沈冰先是一愣,随即大方地笑起来,我说你真是“老古”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到教室外面来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哩!说着摸出皮夹子,抽出两张“大团结”“拍”的一声拍在“老古”的掌心中,挺潇洒的样子,还问,够不够?
太多了太多了“老古”连连说,我只要够缴费就行了。
那就多着呗。沈冰毫不在乎地说。
“老古”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虽然他“救”过沈冰,但那不是存心的,谈不上救不救,况且他对他一直不甚热情,而现在,沈冰却这么爽气这么大方,可想他一直把这事记在心上。
够哥们,沈冰,我也不会忘记你的!“老古”心里说。
忽然,他发现教室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他们,正是他的同桌鬼才。他不由得一怔,不明白鬼才为什么会这样盯着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气愤?恼怒?还是为什么?他可没有犯着他啊
没错,鬼才是在生“老古”的气。你林志江对坐在你身边的同桌一个屁都不放,却舍近求远向人家去借钱,这不对我有意见有看法又是什么?而且,你不向别人借单单去向沈冰借究竟什么意思?是想气气我还是向我表明要跟沈冰联合起来对付我?
鬼才和沈冰是一对“冤家对头”他俩在初中也是同班同学。鬼才的老爸是工商局的一个科长,专管个体商贩;沈冰的老爸是开个体时装店的,正好被鬼才的老爸管。两位老爸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延伸到两个儿子身上,使他俩也成了“仇敌”双方时有摩擦和较量,而这种摩擦和较量的形式往往十分可笑十分滑稽又十分愚蠢;比富斗阔。最有趣的一次摩擦——不,应该说是冲突——是在初中毕业前夕。真是无巧不成书或者说冤家路窄,这天晚上两人都邀了几位平时最好的同学在县城最高档次的饭店“雄镇大酒家”举行“拜拜宴”饭店老板又恰恰把这两桌酒席安排在同一个包厢里。要是两人没有矛盾这偶然的巧合定会使“拜拜宴”增辉添色。可事情一开始就预示出很糟的结果。先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把预定酒席的档次提高,都想越过对方压倒对方,接着在争唱卡拉ok时发生口角。包厢里只有一架彩色电视机两只话筒,这一方唱那一方就得耐心等待。两人都没有“耐心”都要自己一方先唱,而一旦唱上就没完没了。这样就脸红脖子粗地相互揭短,而且很快揭到两位老爸头上去。要是发展下去很难保证不会动拳头。亏得双方同学并没有分成“双方”没有产生“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冲动,否则后果很难设想。这次“拜拜会”后两人都以为确是“拜拜”了,不会再搭界,谁知竟考上同一所学校而且分在同一个班级住同一间宿舍。现在两人虽然不说话也不吵架——毕竟是高中生了,而且换了个环境,干嘛还像小孩子一样吵来吵去呢?可面和心不和,心里仍在难看对方,时时防着对方
这些,不要说“老古”就是其他同学也未必知道。“老古”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一个小小的举动会得罪他的同桌鬼才。他也莫名其妙地被卷到“旋涡”中去了。
这会儿,方玲和王燕燕已走到了“老古”和鬼才的桌前。王燕燕手中的那只透明尼龙袋已塞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钞票,方玲仍然一本点名册一只钢笔显得很轻松。王燕燕收了鬼才的钱后正要向“老古”收钱,方玲用眼色制住她后对“老古”说,你有钱吗林志江?要不等下星期一交给我?方玲的声音挺温柔,且轻轻的不会有多少人听到,可“老古”却像受了侮辱似的冲着方玲吼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钱?就你有钱是不是?说着把那两张刚向沈冰借来的“大团结”揉成一团重重地向方铃郑去。“纸团”正好击中方玲的胸脯,弹了一下落在地上。方玲的脸顿时一下红了,那双像刚刚油漆过似的眼睛恼怒地看了“老古”一下,没吭声。王燕燕却冲着“老古”骂起来,你良心给狗吃了?人家为你着想你却狗咬李洞宾,这钞票你给我拾起来!许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朝这边看。“老古”的脸一下子涨得血红。鬼才幸灾乐祸地朝“老古”阴笑笑。方玲连忙扯了几下王燕燕的衣角,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纸团”一场不大的风波这才过去。
“老古”闷声不响地呆坐着,心里直后悔。
这件事像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使他一整天都若有所失似的闷心。晚饭后他独自去大操场散步,想排解一下胸中的闷气。忽见柳树下有一倩影,正是方玲。他的心忽地跳几下。正想慌忙离开,方玲却先开了口。
林志江!
“老古”机械地停住,心脏也忽像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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