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撇京腔呢,都什么时候了,”我不由地从心里给妹妹捏把汗。
“撇啥腔,”父亲喊到,妹妹哆嗦了一下。
“他家恁穷,你咋这么死心呢,谁给你灌的迷魂汤,”母亲嘶哑着说。“妈,我小时你不是常讲‘王宝钏与薛平贵’的事吗?再说真正的爱情是不在乎金钱的,”妹妹争辩着。
“那是人编的,你就当真,你”母亲气地说不出话来。
“你以后讨饭都不要进我家门。”父亲火了“谁给你的胆子。”
妹妹涨红了脸,呼吸急促起来,胸一挺一挺地顶撞到:“爸,都啥年代了,现在流行自由恋爱。”
“老一套早就该过时了,看看人家城里”我插了一句。
“混帐”只听啪的一声,父亲打了我一巴掌“都是你干的好事,”父亲的手哆嗦着,我摸摸红肿的脸,但没哭,我是不会怪父亲的。
冬日的乡村是宁静的,萧条的,院中的那棵老桐树在冽冽的风中孤零零挺着,偶尔几只枯叶从干秃的枝丫上极不情愿地掉下来,几只灰麻雀在枝丫上啁啾着,蹦来蹦去倒添了不少生气。
也许有点累,父亲的声音有些缓和:“你听听村里在议论些啥,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风言风语可真受不了。”
“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吧”我冒出了一句。父亲看看我,又瞧瞧抹眼泪的妹妹,说:
“女子,你也太胆大了,你哥还没订婚,你先谈恋爱,还自作主张,你让我这老脸往啊哒搁呀。”
“爸,我的婚事您不用操心,”我忙说道。
“不操心成吗,你见天就知道看那些邪书,又挣不来钱,成天钻到屋里头能写出啥名堂,又能成啥精。”
父亲缓缓地坐在凳子上,从兜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支香烟,‘哧’得划根火柴点着,火星把他的脸映得通红。我望着父亲的那张脸,永远也忘不了,那张布满沟沟坎坎岁月痕迹的老脸让我心酸,而先前父亲的脸在我印象里那样的年轻刚毅,如今父亲明显变老了,心也憔悴不堪。我也望望在一旁抽泣的妹妹,她拿着手绢抹着肿红的眼睛、擦着滑落的泪花。哎,这能怪谁呢?
几天后阿力的家人托人到我家提亲,父亲理都没理,媒人悻悻而去。春节过后,父亲让妹妹呆在家里,哪也别去。我则离开伤心的家到省城一家报社打工。
半年后,我惦记着那桩事,便回家看看,谁知却听父亲说妹妹在一次赶集中和阿力私奔了,听说去了南方。
“哎,前世造的啥孽,遇上这娃,”父亲有些无可奈何。
我愕然,心想妹妹也太过分了,为了自己的爱情连亲情都不顾,怎么会这样,但我又不得不佩服妹妹的勇气。
这时,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了,叹口气说:“女大不中留,娃他爸,你也别往心里去,”接着又讲:“村里的闲言碎语也少了。”
父亲一脸苦笑。
“让他们去说吧,”我愤愤然。
家里这次变故后我发现,妹妹的事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一向健谈的父亲变得寡言起来,母亲也满脸的疲惫。我知道,他们是在牵挂自己的女儿;我也知道,妹妹在他乡想念着家中的父母;我更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笼罩在家里的愁云会慢慢散开,父亲的心病会慢慢痊愈。
妹妹在南方呆了两年,没给家打一次电话,其间来了一封没有地址的信:
亲爱的爸爸妈妈:身体好吗?原谅女儿的不辞而别,女儿的行为深知伤透父母的心,在外的女儿想你们也想家,女儿在这里生活的很好,阿力对我很好,恳求爸妈能够成全我们的选择
过段日子我们回家,爸妈保重身体。
不孝女于广州
我捧着妹妹的信,捧了半天,哎,我这个妹妹呀,哥哥,还有爸妈希望你一切都好。
又过了半年我打电话回家,只听父亲高兴地说:“你妹妹来电话了,他们俩一个月以后回家”从电话里我听得出妹妹的事父亲已默许了,父亲的心病,心中积郁的块垒也消释了。
感谢无声的岁月,是岁月的流逝让妹妹选择的爱情经住了考验,是岁月的流逝让妹妹懂得了亲情的弥足珍贵,是岁月的流逝解开了父女心中的疙瘩
我迈着轻快的脚步融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融进了这座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城市。我甚至看见:在弯曲的乡间小路上,亲爱的父亲在翘望着远方,母亲在张罗着饭菜,艳阳高照,喜鹊欢叫,远远的,出现了一个红点,渐渐地红点大了,那分明是妹妹的影子呀
原稿写于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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