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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瓶十五（第1页）

十五

被十二中勒令退学后，张浩确实去了上海老家读书，有寄给费远城的那封信上的邮戳为证。他所借读的中学无论哪方面都远优于十二中，对他来说显然是个好机遇。

但上海人有个通症，就是仗着其率先被洋人打开门户而瞧不起世面开化较迟的外地人，尤其是像张浩这样来自落后地方的人。这种思想尤其在学生中尤为明显，可见某些观念的深入人心并非缘自教化，而是其根源性所致，比如“五十步笑百步”、比如趋炎附势。这恐怕就是鲁迅所说的民族劣根性。

张浩入学非但没受到欢迎，反而处处遭排斥、受歧视，只在心里奇怪：我又不是黑人，你们也不是白人，搞什么？由于听不懂当地话，常常挨了满脸假笑人的骂还当是问候。

入学一个月他也没找到一个能说话聊天的朋友，最多也就是像前面所说的用上海话捉弄他，而更多人对他的态度则是老死不相往来。他自己也有过试着与别人搭讪，但常遭冷眼，也就渐渐孤僻起来。

难得后来有个同桌女生不嫌弃他，成了唯一能让他笑的人。这女生叫周睿，出生高干家庭，算得上身份显贵，本人又是班长，无论工作还是学习都是出类拔萃的，最难能可贵的是他高而不傲、善解人意，对张浩的关心够得上用“体贴”一词了，这是从前的女班长江琴所无可比拟的。她本来不是和张浩同桌，因见他整日孤零零的，身为班长实在过意不去，于是找班主任说明了用意，就和张浩成了同桌。这么一来张浩才不至于进化成哑巴，也没得上忧郁症。有这么一位优秀的女生作朋友，张浩情商改观，成绩自然有了转机。

麻烦事也正因为周睿的优秀随之而来。张浩时常收到责令其远离周睿的恐吓信。他怎么肯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于是把这些信给她看，周睿看后皱了皱眉，只说：“别理他！”由于那些都是匿名信，也不知对方是谁，只是这字迹似乎各有不同，也就是说不止一人对他虎视眈眈，他所受的威胁来自多方。这一个星期他就收到三封，张浩没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和周睿说笑嬉闹一如往常。恐吓信制造商见此状顿觉大失颜面，认为有必要兑现信中的诺言了，想必他还是有言出必行的行侠道德的。

一个星期天周睿约了张浩一起出去玩，好小子欣然答应。就在他们出发的路上被两个家伙拦了去路。周睿小声告诉张浩，这两人是本校的高中生，早就对自己不怀好意，要当心点，不太好对付。

那两人自恃比对手高两届，而且是二对一，正准备让他在周睿面前变个熊猫眼，煞其威风，摆出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臭架式指着他叫道：“你过来，大爷有话跟你说！”

张浩虽是初二学生，但体格已经相当壮实，绝不逊于那两人。他见对方只有两个，又不像周围有埋伏的样子，心下有了底，自信地笑对周睿说：“别担心，你就在这里看好戏！”说着暗自抽下腰间的皮带藏于身后应道：“来就来，叫唤什么！”待走到跟前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举手就抽，对方措手不及、落荒而逃。看得周睿拍手称快大叫“酷毙”

正当他们得了胜利继续前进的时候，迎面的来人把他们的兴奋吓得躲了起来。不是旁人，正是班主任。奇怪的是他并未说什么，只看了他们一眼就驾电驴走了，似乎是送儿子去幼稚园。

“没事的，老班最信任我！”周睿的兴奋先回了来，笑嘻嘻地拉了张浩的袖子示意继续前进，张浩的兴奋这才跟着回来，这一点上自豪不见刚才打架时表现出了胆魄。

第二天一早张浩就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老师用其职业性的冷冷的口吻说：“我安排周睿坐你旁边是希望你跟她学着点，对你能有帮助，你可得注意些，别把她给带坏了！”似乎张浩是公认的坏东西。他一个劲地辨白，班主任才碍于情面将信地说：“我就相信你一次。”又接了一句：“以后可别再这样了！”这一句把前一句的虚伪全给点破，等同于“看你解释得这么猴急，我就假装相信你。这一次不追究了，以后不许再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两个高中生被一个低年级的外地学生揍了一顿怎肯善罢甘休？结果张浩在回去路上又遭拦截，前方三个，转身欲走，后方又堵了四个，前后受敌。幸得张浩胆大，当机立断地朝人少一方豁了出去，只是挨了几下拳脚，总算逃脱了。

那些人是有名的校园霸王，得罪了他们就肯定不得安稳了，更何况遇到这种事情，等于又挨了一耳括子，定然还会寻机滋事的。

不过几日，他们故伎重演，还是那条路上，人也依旧是那七八个。张浩见面前过来四个，转身就走，边跑边从包里摸出事先预备好的一根一尺来长、自行车手把般粗细的空心铁管。意料之中有人堵截。两头都在逼近，他心知不可能像上回一样走运，唯有一搏。于是攥紧手中的武器冲向人少的一边。这些人仗着自己人多且对方只是个初中生，一时疏忽都没准备家伙，只拎了拳头就来了。

张浩势单力亏，什么也顾不上，干脆一阵乱挥乱砸，停住手才发现那些人都不敢再靠近了，几个站在一旁的不是抱着头就是捂着胳膊腿，而躺在他面前的一个已经浑身是血不得动弹了。

他吓得傻站着，反应过来该开溜的时候为时已晚，警车鸣着笛习惯性地在事情过后赶来，不过这一次够快，还不等闹事者散尽就赶到了，救护车也同时赶到。那几个高中生跑了两个，重伤那个去了医院，其余的也一同张浩被带去公安局。

警察操着标准的方言问：“把事情经过说一遍，怎么回事？”张浩听不懂，提议其讲普通话，因此就挨了那暴躁家伙的一脚，所幸的是踢他的那只皮鞋档次相当地高：“你他妈的小瘪三，这里是公安局，不是学校，老子不会普通话！”碰了钉子张浩不知如何是好，做好再挨另一只鞋凑足一双的准备：“可不可以打个电话？”他指着电话机，生怕那位警察叔叔听不懂普通话，结果大失所望，那条子没那么便宜他让两只皮鞋都在他身上惨遭磨损，只是极不耐烦地说：“打吧打吧！”

就在张浩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的一位摩登少妇起身用普通话告辞，那位不会普通话的警察竟像幼儿第一次开口说话般也用普通话道别以应和刚才娇滴滴的一句：“今晚等你！”

回来张浩的伯父用两千块把他从那个好进难出的地方带了出来，并没费什么事。

医院的诊断是：多处骨折，轻微脑震荡。

闹出这么一回事，学校也不问问事情的原由始末，执意不容张浩了。无奈之下他只有回家；而那几个闹事者因为某些原因，却依旧留在那个学校。

不到三个月便打道回府了。张浩本想去找费远城，但又觉得无颜面对，于是就放弃了。工作一时难找，也尝试着做些买卖，总是亏。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叫“大马”的道中人，渐受熏染，游手好闲起来，也入了道。

那“大马”原来并没有什么势力，手下十来个兄弟，在冷清的西街混世，时常遭外来人骚扰，打架什么的还得花钱请人帮忙。

一日“大马”正和兄弟们在游戏室玩得高兴，来了几个花街的混混找碴闹事，那七八个人问出来吐痰的张浩要烟抽，张浩心知这些家伙是来打架的，向屋里吱会一声，十多个兄弟都出来了。那些人见人数占了下风，一个个都亮出了匕首，一式儿的新货，想必是刚办的，想来试试看好不好使。“大马”喝住：“住手！你们干什么？花街不好玩？跑我们西街来撒野！你们老大怎么管的！”

“怎么啦，不就讨根烟抽抽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人自恃有刀子在手不会吃亏，说起话来流里流气、带有挑衅，眼里只有他的新刀子，没有人。

被人家欺负上门“大马“作为老大，自然面上无光，遂暗做了准备火拼的手势，兄弟们会了意，有家伙的也都亮了出来。张浩趁机到游戏室里找了几根板凳腿分给空手的兄弟们，自己捡了根长的一马当先冲了上去。那些人无法招架张浩发疯般劈头盖脸的乱砸，又念对方人多势众，纷纷溃逃，跑得慢的被张浩追上又要吃棍子。

张浩以一敌众“大马”对他大为赏识，兄弟们也对他刮目相看视为榜样。

后来张浩又带了兄弟们主动出击，广收门生，很快将“大马”的势力范围扩大数倍，使之声名大噪，因为胆大心细能拼善打。张浩在兄弟中的地位仅次“大马”个人威望甚至超过了他。

“大马”势力不段涨大，手下已经有了七八十号人，这对其他头头是个不小的威胁，那些太保们对有张浩协助的“大马”又惧又恨，生怕一不小心被夺了场子抢了地盘。

一日“大马”和几个兄弟带了几个女孩去地处北京路的溜冰场玩耍，且像在自己地盘上一样嚣张尽兴。

北京路的“虎哥”容忍不得了，领着兄弟二三十人兴师问罪而来了。

他们把无关的人赶到边上空下中间一块“大马”连同张浩在内的兄弟几个被困在当中。“虎哥”闪亮登场，只见他人高马大气势逼人，紧身背心将胸肌轮廓显示个清楚，下身着“阿迪达”运动裤。他迎着闪烁不定的灯光和动感十足的音乐走到“大马”面前。他那美国兵式的平头上也可以开辟一块溜冰场了，方脸上架着墨镜宛如卡通里变了形的熊猫，目光经过墨镜的削弱依然逼人，果然人如其名，他抱拳招呼道：“大马哥，好久不见了，听说现在很屌了，对了，你的那个得力助手张浩，我倒想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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